阿甘的美國大冒險

師資短缺在很多國家都是棘手的問題, 即使在教師供過於求的台灣, 偏遠地區的學校也常常找不到老師願意前往任教, 面臨同樣困難的美國有甚麼創新的做法可以供其他國家參考嗎?

美國各大學的師範學院每年訓練出源源不絕的新老師, 但是有一半在五年內轉行, 原因是部分學校工作環境艱困, 不僅資源貧乏, 學生更是難教, 貧民區和鄉下學校尤其容易發生教師嚴重不足的情況。常春藤名校普林斯頓大學學生溫蒂卡普(Wendy Kopp) 對於社會服務一向熱心, 她在大學畢業後隔年成立了非營利組織「為美國而教 (Teach for America) 」, 該組織的工作是解決公立學校教師不足的問題, 終極目標是提升弱勢學生的教育品質。「為美國而教」 (簡稱 TFA) 在一九九零年成立當時只有五百名大學畢業生加入, 到了二零一二年, 已經成長了十倍以上, 影響力非常驚人。

(Wendy Kopp 溫蒂卡普)

TFA 是用甚麼樣的方法提供師資呢? TFA招收常春藤名校的應屆畢業生, 將這些有志幫助弱勢學生的青年分發到全國各地師資不足的公立學校, 讓他們擔任臨時教師的工作。後來 TFA 不再只收常春藤私校的畢業生, 其他私校和公立大學的畢業生都有資格申請加入。

由於這些教師並非教育科系出身, 且無任何教學經驗, 因此 TFA 會在學年開始前給這些準老師五個星期的密集訓練, 等他們正式上任後, 再給予在職訓練, 讓他們邊做邊學。這群臨時教師必須擔任全職教師至少兩年, 兩年期滿後可以申請延長一年, 工作期間按照當地學區的薪資標準領取一般教師的薪水。

有些頂尖大學的畢業生深知自己跟弱勢族群相比是幸運的一群, 因此 TFA 的理念深深吸引他們, 他們希望藉由加入 TFA 來回饋社會, 也有些人加入 TFA 是為將來鋪路。美國是個很重視社區服務的社會, 志願教導清寒學生的經驗能讓履歷表更漂亮, 往後申請競爭激烈的名校研究所時絕對有加分效果。不管是為了甚麼原因加入, 越來越多名校畢業生對 TFA 趨之若鶩, 去年一共有四萬八千人申請加入 TFA, 只有不到百分之十三的申請者被錄取。TFA 訓練出來的臨時教師非科班出身又缺乏經驗, 但是他們資質聰慧, 充滿熱忱, 有著改變世界的抱負, 因此他們的表現多獲好評, 尤其師資缺乏的學校總有些濫竽充數的不適任教師, 這群 TFA 教師像是一股清流, 為貧民區和偏遠鄉間的孩子帶來了希望。

當 TFA 的規模越來越大, 批評的聲音也漸漸出現, 最主要的批評就是 TFA 教師訓練不足的問題。TFA 教師雖然滿腹理想, 工作認真, 但五個星期的訓練太短太膚淺也是明顯的事實。TFA 喜歡用自己做的研究誇口說他們訓練出來的老師比正統教師的教學成效好, 但是一些獨立研究的結果否定了TFA 的說法。此外, 私立名校學生大都家境富裕, 從小接受栽培, 才有實力被名校錄取並有能力繳付高額學費, 他們沒有經歷過困苦的生活, 無法了解弱勢學生的處境和少數族裔的文化, 因此當這些老師遇到學生嚴重的行為問題和學習障礙, 往往不知所措, 也難以得到學生的信任。

(TFA 教師多是有錢人家出生的白人, 他們的學生則是貧困的黑人或西語裔)

其實就算念過師範學院並領有正式教師證, 正統老師在剛上任時也經常面臨手忙腳亂, 力不從心的狀況, 畢竟教書是一項艱難的工作, 一定要經過幾年的磨練才會逐漸上軌道, 好老師往往是那些較有經驗的老師。所以即使TFA 老師沒有受過正統訓練, 只要他們累積了足夠的經驗, 一定有機會成為改變學生的好老師, 問題是TFA 老師的任期只有兩到三年, 等他們有了些經驗, 教出了心得, 卻是他們離開教職的時刻。雖然少數人決定留在教育界, 大部分 TFA 教師在任務期滿後便轉往其他行業。TFA 的存在, 是否提升了弱勢學生的學習成效, 給這些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 或只是提供一群不打算久留的菜鳥老師, 讓學校不至於開天窗? 

筆者一位同事的女兒前年從一流大學畢業後便加入TFA 的行列, 被分派到全國最惡名昭彰的學區之一—田納西州曼菲斯市公立學校教書, 一年多下來, 學校設備的嚴重不足和學生的失控行為讓她身心俱疲, 無法想像延長多教一年。筆者還認識另外兩位曾經是TFA 教師的年輕人, 他們兩人都在服務期間進修教育學分, 取得正式的教師資格, 然而他們在服務期滿後卻不再從事教職, 實在可惜。由此可見, 美國貧民區和偏遠學校有更多更大的問題亟待解決, 只提供臨時且無經驗的師資並無法改善教育品質。

TFA 的營運費用有一部份來自私人捐獻, 但是另一部份來自於納稅人。TFA 每年平均跟聯邦政府申請兩千一百萬美元的經費, 並跟各學區按教師人頭收取手續費, 這些收入扣除人事行政費用, 大多用在招募和訓練新老師, 然而這些新老師兩三年後便會離開, 因此招募和訓練的工作必須每年不斷重複, 加上TFA 創辦人兼總裁溫蒂卡普的年薪高達三十七萬美金, 龐大經費是否花的值得是常被外界質疑的另一個問題。如果溫蒂卡普將資源用在幫助現職老師和學生, 增加教學資源並改進學習環境, 勢必有更大的效果。

本身沒有教育專業背景和教學經驗的溫蒂卡普近年來寫書並巡迴演說, 暢談師資培育和學校管理, 美國有許多同樣缺乏教育背景的改革人士試圖用各種創新構想來改善弱勢學生的教育品質, 至今沒有顯著的效果。美國的經驗正說明了教育是百年大計, 不是速食產業, 「師資短缺」這樣看似單純的問題並不好解決, 短視的做法難以產生長遠的影響, 孩子更無法受惠。

本文同步刊登於五月份親子天下雜誌, 各大書店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