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的美國大冒險

一星期二十小時工作量中, 教中級寫作課只占一半, 另一半的時間則花在英文系的「寫作中心」(Writing Center)裡。

在許多稍具規模的美國大學校園裡, 「寫作中心」是很常見的編制, 它的功用在於幫助學生增進寫作技巧, 通常學生先跟輔導老師(tutor)約好時間, 然後依約帶著作業或報告跟輔導老師見面, 輔導老師跟學生一對一討論作業的優缺點, 並進一步提供寫作技巧的改進方法。

有些大學會跟學生按時收費, 有的完全免費, 南伊大將寫作中心開放給所有大學部和研究所學生,不酌分文, 語言學校的學生則無權使用這項服務。

本中心的輔導老師大部份是英文系的碩博士班研究生助教, 也有一少部份語言學系的助教, 為的是借重他們的英語教學專長輔導上門的外籍學生。

身為輔導老師, 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幫助學生找出寫作上的弱點, 並找出改進之道, 舉例來說, 有些學生有了題目不知如何下筆, 有的學生不知怎麼找資料為自己的論點佐證, 或有學生有一拖拉庫的資料, 寫起報告卻毫無條理, 雜亂無章, 當然也有人邏輯不錯, 寫起來頭頭是道, 文法和拼字卻慘不忍賭, 最恐怖的是有學生把這些寫作大忌統統都一個人包了。

所以我們得對症下藥, 教導客戶們所需的寫作技巧, 以後他們才能自力更生, 不用每次求助於人。而輔導老師最該避免的就是幫學生逐字逐句地改文法錯誤,否則本中心得更名為「改錯中心」了。

嗯,以上便是我在一星期的職前訓練所學到的, 到底準備好上場了嗎? 開學就知道啦!

我永遠忘不了第一個客人, 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國男子, 大四政治系的學生。他把作業在我面前攤開, 問我該怎麼辦。很顯然, 他的教授不滿意他的寫作風格, 只在他報告上打了個C, 並要他向寫作中心報到。我實在不知道這教授是怎麼當的, 不喜歡也要給個理由嘛! 竟要學生自己摸索, 很不幸地,這是許許多多老師常犯的錯誤。

我開始仔細讀這個學生的報告, 結果讀了一遍、兩遍、三遍,從左讀到右、從右讀到左,就是看不出到底哪裡有問題。我覺得他寫得很有深度哩, 有些字我還看不懂, 句型也都很複雜, 看來是下過一番功夫…

怎麼辦? 我開始冒冷汗, 開始抖, 拼命想擠些東西出來, 但是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一直抖下去卻也不是辦法, 又無法厚臉皮到睜眼說瞎話, 隨便亂掰, 只好紅著臉跟一位剛好沒有客人上門的輔導老師求救。

這位英文系研究生三兩下就把我的客人搞定了。問了他之後才知道, 原本這位客人就是太愛賣弄, 太喜歡咬文嚼字, 才被教授嫌。學術報告首重簡單扼要, 簡潔有力, 過於華麗繁複的句子只會弄巧成拙。

雖然我的「第一次」不太順利, 幸好大部份學生並不難收拾, 但有時候輔導得太好也麻煩, 有個年輕的黑人祖母每星期都來報到, 跟我閒話家常,不是聊她那不太長進的兒子. 就是新生不久的孫兒, 我對她的私生活實在沒什麼興趣, 只能點頭微笑:「嗯,太好了、棒極了…、好…、好…」

我還碰過中東來的學生, 報告裡充滿九一一陰謀論和對美國人的憤慨, 我隨口說了一句:「很有趣的觀點呢....」,他馬上以為我這個外國學生跟他同仇敵愾, 開始滔滔不絕地數落美國人的不是, 我雖然對美國的外交政策同樣有諸多不滿, 也不敢隨便在他們地盤上撒野, 何況在鄉巴佬大本營, 所以我只能再次很假地微笑著:「嗯…你真是個很『特別』的學生呢…」

這份工作最讓人感嘆的是當今大學生素質的低落, 有一次一個美國學生拿著作業進來, 說教授要他們寫一篇論說文, 她不知該怎麼辦。我要她試著列出她的觀點, 然後擬出大綱, 她卻搖搖頭, 表示對題目沒概念。我即使手中沒資料,一會兒功夫就列了一個大綱, 讓她有個基本的方向, 我用的只是最基本的推論法,任何高中生都該學過才是。

更常碰上的問題是文不對題, 牛頭不對馬嘴, 不會斷句, 不會用標點符號, 不知所云, 我常常擔心, 若這些學生畢了業, 跑去台灣, 搖身一變成為人人崇拜的英文老師, 那還得了。

所以啊!大家在膜拜迷戀這些洋鬼子的同時,可得看清他們的底細,別以為有個大學學位就是品質保證。

在寫作中心輔導學生算是個蠻輕鬆的工作。淡季期間客人比較少,我常可以寫自己的作業, 或跟其他助教連絡感情, 其實這樣的生活挺愜意, 儘管一面讀書一面工作, 每學期只需修六、七個學分, 反而不像新生時壓力那麼大。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 難以相信不到兩個月就要畢業了。(待續)

Photo: 南伊大 Faner 大樓; 語言學系, 英文系, 寫作中心和其他幾個人文學院的系所都在這棟醜不拉機的建築物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