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的美國大冒險

美國的教改法案「有教無類 No Child Left Behind」 要求所有公立小學國中高中以標準化測驗每年給學生考試, 以學生的通過率來判定校長和老師的功過。少數族裔學生(西語裔和黑人)、移民學生、特教學生的通過率尤其重要, 要是有其中一個族群通過率沒到標準, 學校裡其他學生就算都高分過關也不算, 學校仍被判定失敗。

所以每年到了考季, 每個學校都陷入歇斯底里狀態, 校長副校長緊張兮兮, 老師們跟所有學生耳提面命考試規則和答題技巧, 但是大家也知道, 許許多多美國學生的程度亂七八糟慘不忍賭, 老師拼命教用力講只是白費力氣, 加上學生自己不用對考試結果負責, 有些學生根本不在乎, 校長老師急得跳腳也沒用。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有些州利用測驗沒有全國標準的漏洞, 設計一些腦殘考題, 大幅提高公校生的測驗通過率, 結果被抓包嘲笑, 其他沒有這麼誇張的州也都不會出難度高的考題, 以確保更多學生過關。

但是有些學生不管怎樣就是過不了啊! 倒不是他們不受教, 而是有學習上的困難, 像是特教學生和移民學生。特教學生之所以是特教學生就是因為他們有特殊問題, 例如智商不足、自閉症、過動症、躁鬱症等等, 移民學生(ESL學生)則是連英文都不太會或是在母國受的教育品質太低, 要他們通過測驗實在異想天開 (雖然也有一堆沒通過完全是因為懶惰不愛唸書)。

偉大的政客和政府官員才不想聽這些爛藉口, 為了選票為了向納稅人負責, 他們要求特教學生移民學生都該一視同仁, 前年一個全國大報的社論還拿我們學區開刀, 批評移民學生的通過率偏低, 質疑學區對ESL學生照顧不周, 沒有好好教育他們。

大人冤望啊!! 我們學區的 ESL 課程不僅歷史悠久, 更可說是全美國的先鋒之一, 很多學區曾經前來取經, 參考這裡的作法, ESL 學生在我們這裡得到的幫助只會太多不可能太少, 但學英文也要慢慢來啊! 要人家到美國滿一年就參加測驗, 表現跟美國學生一樣好, 那你自己先去德國學一年德文, 看看有沒有辦法讀寫跟德國學生一樣好。

不過阿甘所在的州也是很奸詐的, 跟美國教育部討論之後, 研究出一套曠世紀天才替代(作弊)方案, 可以確保大多數特教學生和移民學生通過測驗, 但代價是什麼呢? 就是苦命老師們的血汗和淚水..........

所謂的替代方案, 就是為每個學生準備一個檔案夾, 長的就像這樣, 一個很普通的檔案夾:



每個檔案夾的正面和側面都要有學生的姓名、學號、就讀學校和受測科目, 格式和紙張顏色都有規定, 不得有錯, 光是這個就夠老師忙幾天了, 但是檔案夾裡面的東西才真的讓老師吐血......

檔案裡面累積的是學生一整年的學習成果, 厚厚一疊練習卷和測驗卷, 或是任何學生完成的報告及作品。以七年級英文閱讀為例, 學習成果的內容按規定必須包含小說閱讀技巧, 詩詞閱讀技巧, 分析文章架構, 分析作者論點, 遣詞用字方法, 資料搜尋技巧, 大意和結論寫作技巧等等等等等.....所有學習目標加起來有超過三四十項, 練習卷和測驗卷的來源由老師們自己張羅, 運氣好可以從現成的書本影印(通常一整頁只有一兩題是剛好需要的), 找不到就只好自己來編寫。

這樣的作法表面上是讓「不擅考試」學生有個傳統考試以外的方式和機會, 以更多的時間和彈性來展現他們一整學年來的學習成績, 不過既然替代方案的目的是讓學生過關, 放進檔案夾裡的成品當然都是高分。依規定學生在答測驗卷或練習卷題目時老師不能給予協助, 但次數不限, 寫到分數滿意為止。 不過說真的, 即使是美國老師也沒那種美國時間, 反正沒人監考, 而且隨時隨地都可以測, 老師會不會故意洩漏答案或放水, 並沒人在乎也沒人有興趣知道, 畢竟重點是學生最後是否過關, 過程並不重要啊!

千萬別以為把成績漂亮的成果塞進每個學生的檔案夾就沒事了, 每一項學習目標都有編號, 像是7.1a  7.1b  7.6c  7.6d 等等, 每份成品的右上角必須貼上標示編號的標籤, 然後按照編號前後順序將幾十份考卷測驗卷外加報告作品等等一一放進檔案夾裡。

如果學年中間有學生從其他學校轉來, 老師得把新學生的所有成品補齊, 當然你也可以裝聾作啞, 但到時新學生沒過關責任就跑到你頭上。還有一個討人厭的情況是有的學生常請假, 總有理由不來上課, 有的甚至消失一兩個星期, 等他們神祕出現時老師得替他們補課給他們補考補做, 一切都是要多花很多時間的........

不清楚自己是做了什麼善事積了什麼陰德, 還是壞事做盡天理難容, 阿甘去年超榮幸被選為本校ESL替代方案負責人, 從此我的生活就被埋在成堆的檔案夾中(如圖示), 只為檢查每一個檔案夾, 確定每一個學生的個人資料齊全無誤, 確定每個學生的「學習成果」都完美無暇地躺在檔案夾中, 等著在五月初被送到大考中心過目, 決定生死。



這樣搞還無法過關就太說不過去了, 所以自從「作弊方案」...啊, 不對, 是「替代方案」實施以來, 移民學生和特教學生的各科目通過率超過七八成, 跟之前參加一般考試只有三成不到通過率一比就知道, 一切辛苦血淚犧牲奉獻都是值得的!! 這個天才替代方案實在太強了!

曾經批評我們的大報今年初又寫了篇文章, 稱讚咱們的ESL學生進步神速, 測驗通過率大躍進, 頗有莊孝維之感。後來他們又做了一篇報導, 介紹這個天才替代方案, 文章末了訪問一位特教學生的家長, 家長無奈的說: 「用這樣的方式, 我的孩子算是過關了, 但真的代表他有這個實力嗎? 他的能力跟其他國中生一樣好嗎? 」

這位太太, 你真的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