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照片)
專三時, 透過同學認識一位政大的學生, 這個女孩子雖非英文主修 , 卻講著一口漂亮流利的英文, 課餘時間, 她在美語補習班教兒童美語,如此的能力和經驗教我佩服又羨慕, 想想自己在肯德雞的工作, 又髒又累, 每次下班後一身噁心油膩, 同事又不少是小混混, 店經理更雞八到不行, 撐了一年多便落荒而逃。
專四寒假的某一天, 母親上菜市場回來告訴我附近的一間連鎖美語補習班門口貼了徵人啟示, 問我要不要去試試看, 我只是笑了笑, 覺得母親太看得起我了。我的英文只是在學校還不錯,怎麼能跟國立大學的學生相提並論,更不敢巴望能在補習班教英文。母親則是一派樂觀, 鼓勵我至少去試試看, 有個面試經驗也好。
想了幾天, 終於鼓起勇氣踏進這家美語班的大門, 填寫個人資料後, 立刻被帶進一間教室進行文法測驗, 大約三十題選擇題的文法測驗不是太難, 雖然我的文法普普通通, 拿個及格分數還不成問題。
接下來和班主任一對一面談, 面談內容不外乎我的背景、教學動機和經驗等等,我的壞毛病是一緊張說話速度就加快, 快到像機關槍,班主任不得不叫我慢慢來。
幸好這個缺點沒有影響我的表現, 我的第一次英文面試順利結束,班主任當下決定讓我試教。三天後的試教讓班主任很滿意,便跟我簽了合約, 而我也正式踏上英語教學的不歸路。
這家連鎖美語補習班共分十二級,第一級教的是字母和簡單字彙, 循序漸進到了第十二級,課程難度已到至少高一程度。在我為這家美語班服務的一年半裡,每一級我都教過至少一次,我的學生年齡層從九至十五歲不等,通常級數愈高, 學生年齡也愈大。
雖然其課程設計主要針對小學和國中生, 我的班主任為了撈錢也不定期開成人班。成人班的教材由老師自由選擇, 我有時後便把學校英文會話課的課本拿來當教材, 至於時薪比在肯德基多了近七倍, 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不過這看似光鮮的工作背後有不少鮮為人知的挑戰和趣事。首先小朋友超難搞, 這些小鬼頭來學英文可不是因為他們自己想培養外語能力以增加國際觀和競爭力, 更不是因為他們覺得英文很好玩 (雖然曾有一兩個學生對未來的確很有抱負)。他們會在下課後每星期花四個小時學英文, 還不是父母親的逼迫。
這些天真的父母以為花錢送小孩進補習班, 小孩就會努力用功, 以後滿嘴洋腔洋調, 學業一帆風順, 只要是進過補習班的人, 不管是否已為人父母, 都清楚這是天方夜譚。
所以呢, 要提升這些小鬼的興趣和注意力得使出超人般能力, 不時說個笑話或玩玩遊戲是必備的基本功, 若學生仍是呵欠連連,眼神呆滯, 就不得不懷疑他們是不是打電動打過頭了, 最糟的是有些過動兒不肯坐在椅子上好好聽課, 不是跟左右鄰居閒話家常, 就是高歌一曲, 要不然來個逛大街, 在教室裡晃來晃去。
可笑的是我曾有個學生老是在地上滾來滾去, 弄得課都上不下去, 只好求助行政人員把這學生拖出去。這樣的戲碼一再上演, 我一度以為自己在馬戲團工作。
跟小孩比起來, 大人更為難緾。老師們都定期得打電話到小朋友家裡做口語測驗, 順便和家長溝通孩子的學習情況。有些家長不肯接受小孩又懶又笨的事實,也有些家長嫌東嫌西, 老是問為什麼一再換外籍老師, 這時候我們不能說實話,不能讓家長發現許多白人好吃懶做, 穩定性低, 不是酒鬼色鬼, 要不然毒蟲一條......要說服家長「外來的和尚不一定會唸經」談何容易。
此外, 為了維持本補習班的高貴形象, 班主任一再叮嚀我要和家長說我是國立大學外文系的學生, 千萬不能讓交錢的大爺們知道自己的寶貝被五專生帶壞。
每當三個月一期課程快結束, 老師們的壓力就來了, 一方面得和家長甜言蜜語,讓他們以為自己孩子是英文天才, 乖乖繳錢讓孩子唸下一期, 另一方面得幫助學生通過期末考, 確保他們有足夠程度銜接更高一級的課程。
並不是每個孩子都喜歡上英文課, 因此他們的吸收速度和成績差異不小, 遇到一些沒興趣又不用功的學生, 我實在沒輒, 不知要如何跟家長和班主任交代。
與其罵學生笨或懶, 真正應該怪的是大環境。
我其實挺同情這些學生, 一來因為父母的逼迫下,他們沒有學與不學的選擇, 再者, 雖然小朋友們用的課本裡面滿是插畫和卡通人物, 課程的主軸卻永遠是文法,各級的期末考試總要求學生背出單字,寫出完整句子, 甚至中翻英,跟一般國中英文課實在沒有太大差異。身為老師, 我即使很喜歡跟學生搞笑玩遊戲, 碰到冷冰冰的文法則很難變出花樣, 許多對我有用的教法或學習方式, 對小朋友來說如天馬行空。
同時間, 我在專科上的英文課也有不少教人哭笑不得的狀況。我專四的共同英文老師是位喜歡濃妝豔抹中年婦人, 教人不寒而慄的不是她的花臉, 而是她的魔鬼教學法。
到底有多恐怖?上她的課最好把皮繃緊, 因為每個人都得全神貫注, 否則走著瞧。講解課文時, 她會逐字逐句地翻成中文, 每個人必須照著她的翻法把翻譯寫下來, 一字都不能漏, 偏偏她中文不怎麼高明, 翻出來的句子不但不通順, 有時甚至狗屁不通。
她的發音也好不到哪去, 唸起英文怪腔怪調, 發音完全不準, 不管你喜不喜歡她的教法, 還是得聽,要是一個沒注意而答不出她的問題, 馬上被罵得狗血淋頭, 男生被罵「草包」、「白痴」, 女生則是「繡花枕頭」或是「笨蛋」。
她的出題方式更是一絕, 每次小考都有幾段課文填充,意思是要你把整個課文背下來, 然後再將這幾段課文全翻成中文。雖然她的翻譯版本品質低劣, 我們卻得一字不漏地全部默寫出來, 即使學生自己能翻出更流暢的句子, 也無人膽敢造次。
記得有一次一位男同學考試不及格, 被她叫到講台前,當著全班的面狠狠羞辱, 她先拿書本來敲這位同學的頭,再用言語刺激,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裡則為他叫屈。
這位同學曾休學去當兵, 不久前才退伍復學, 英文程度當然跟大部分同學有段差距, 如今被老師這樣打擊, 不僅對學業毫無助益, 還可能因而對英文深惡痛絕, 從此不再碰英文, 影響到往後升學和就業, 斷送一生幸福。
回首當年, 我對這堂課所教的內容已毫無印象, 唯一記得的是老師把「much more pleasure」翻成「多麼更多的樂趣」, 還要我們牢牢記住, 她那教訓學生的手段和景象, 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五顏六色的頭髮和血盆大口也深留在我的記憶裡。
雖然這是個極端的例子, 但在台灣教育體制下, 實力不夠又缺乏教學技巧的英文老師比比皆是, 在這些老師的涂毒之下, 許許多多學生失去了學好英文的機會, 這堂英文課讓我再一次體認到適當的教材和教法才是語言成功的關鍵。
當時國貿科裡的英語會話老師都是留美的英語教學碩士, 他們不見得完美,我還不時可以找出其中一兩位的發音錯誤, 但是他們在教學技巧上的確比其他英文老師高明些, 這是我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學位, 也第一次動了留學的念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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